第五章
木溪村依山傍水,四周的山上长满了一山一山常绿的杉树和松树,桃树湾的竹林是最近十多年才生成的,竹子在山里蔓延的速度很快,其它任何树木都长它不赢,加上砍柴的人越来越少,村子周围的山上林木都在疯一样地长,因而木溪村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偶尔的几树红叶杂木在寒冬季节,就象在绿色的山上抹了几团艳丽的浓彩。村前几百亩的水田就是村上祖祖辈辈以来赖以生活的主要依靠,春夏种植水稻,秋冬栽种油菜,吃饭吃油,就靠它解决。
易姓的十甲人首先迁徙到此地,开始只有两户人家,后历经近千年的烟火延续,逐渐繁衍成一个八百多人的村庄,中途虽然迁徙进来几户外姓人家,也有十甲人由于读书而考起功名和入兵营等等原因而迁徙出去,但村里依然以易姓十甲人为主,因此太平乡这一带的人又称木溪村为十甲院子。
村里的住房依山势而建造,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互相挨着,几条青石板路缓缓的向村寨各个角落延伸着,就象一张网,紧紧地把一百多户人家连着,凝聚了古老的和一统文化。独特的地形地貌使得木溪村风调雨顺,很少有干旱,村前的小溪,清澈的水流终年不断,有时山洪爆发,山上冲下来的清水,会漫过溪堤,淹没了村前的稻田。
虽然经济条件好了,不缺吃不缺穿,但由于严格的计划生育人为地遏制了人口的正常繁衍,再加上年轻的村民大部分都出去打工等原因,近几年来,木溪村显得有点落寞和萧条。房子空得越来越多,远一点的田,尤其是村后小峡谷一带的梯田都荒了,老一辈人辛辛苦苦开垦出的红薯地渐渐地长满了荒草和灌木丛。原先村里那几块油茶林和木姜子林都已经慢慢地消失了,只是遗留在老人们渐行渐远的记忆当中,山上的杂木疯一样地长,熟悉的林间小道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常年在外打工,还会有谁来守望这一方曾经的热土?
在进村的水泥路边,有部分在外面打工挣了钱的村民,近几年断断续续地修了几栋漂亮的砖瓦房。平常能出去的都出去了,只有留守老人和小孩在家,白天小孩上学去了,宽敞的房子犹显得空荡和安静。
易宏走进马路边声朝的家里,看见他和声昆,传华坐在沿盆上打跑胡子,几个人看到村长来了,都喊他一起来打跑胡子。
“今天你们谁的手气好一点,赢了的要请客咯。”
“打点小牌 ,输赢不大,我赢了点,只有千把块钱,村长过来有什么事,要不一起来玩玩?”
“我哪里敢跟你们老板玩咯,是有这么一点事,我和书生想问问你们,看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们办这个厂规划得怎么样了?乡里的李书记前几天又到这里问了一下情况,你当时去岳母家拜年,他没见到你,要不我们今天一起去书生家商量商量?”
“要得,我和声昆几个人这几天也一直在商议这件事 ,并且还给李书记通过电话,他把国家一些优惠政策给我说了很多,要是我们今年在家办厂子,他会全力支持。我正好也想找你和书生书记,这件事还得你们村领导支持才行。”
“都是屋里两个人,什么领导不领导,走,都放下牌,都到书生家里去坐一坐。”
易宏一行人走到书生家里, 书生正在家里等着他们,大家都坐下后,书生就问声朝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疑虑?需要村里给什么帮助?
声朝说:“我还是下了决心回家搞这个事情,过几天,去广州把装修队装转让出去,估计可以转个一百三十万左右,家里还有点存款,声昆,延汉,传华他们每人可以出个三四十万。所以钱不多,可能只好先小搞一点,我们算了算,这些钱只够买加工机械设备,要是再修几栋新厂房可能资金就不够,我们想...”
“想什么,直接说,都是一个屋里的人。”书生说。
“村书记和村长都在这里,你看我们村小学已经空了五六年,能不能给我们用一下。刚开始资金估计肯定有点紧张,所以想你们两个帮一下忙。可不可以,还不是你们一句话。”声朝说。
易书生和易宏对望了一眼,沉默了一下。
“这个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跟村里其他人商量一下,其他还有什么?没有,我们就去给李书记和贺乡长汇报汇报,看他们有什么政策支持不?”易宏说。
“没有什么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要是中间遇到什么困难,还得请你们帮忙啊!”声朝边说边抓绕一下自己的头发。
“好说,好说,要不今晚都到我家喝两口?你们可以到我这里打牌,要你们嫂子做饭,肖梅,你弄下晚饭,我陪他们玩玩。”书生边说,边招呼几个人打牌。
易宏从不玩牌,但还是会一点,他就站在旁边看他们几个打牌。在湘西雪峰山区的村民都喜欢玩跑胡子,玩跑胡子的历史也很悠久,村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牌的,一直都是老人教大人,大人教小孩,有些小学娃娃,上山放牛,也是拿着一副跑胡子。
跑胡子又叫字牌,八十一张牌。牌宽三公分,长十四公分,其中大字是壹,贰,叁,肆,伍,陸,柒,捌,玖,拾,每个字四张牌,共四十张;小字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也是每个字四张牌,共四十张牌;加上一张“换底”牌,总共计八十一张牌,现在一般“换底”这张牌就不要了,其中大小二,七,十这三张牌是红色字体,其它的是黑色字体。
跑胡子的玩法比较多,但主要是打硬胡子和红拐弯两种,跑胡子的规矩大同小异,主要由打跑胡子的人自己定,两个人可以玩,三个人可以玩,四个人也可以玩,现在一般是三个或四个人玩,四人玩的时候,胡了牌的对家在胡牌方洗完牌后要倒一下牌,再数出底牌一十九张,这叫数省。这一局胡牌的人要给他省子钱,即不胡牌的人每人额外给他一层钱。每人首先抓二十张牌,上盘胡牌的人当庄家,多抓一张牌,由庄家打出第一张牌。
别人从底牌抓出来和手里打出来的牌,如果你手里有同样牌的三张,就叫跑,必须跑,大字跑起是九胡,小字是六胡,不跑胡牌算是诈胡,要陪钱的。如果手里有两张与出来的牌同样的字则叫碰,也可以不碰,碰起大字是三胡,小字是一胡。
大字壹,贰,叁和贰,柒,拾组成的三张牌是一坎牌,大字是六胡,小字则是三胡,手里有其中两张,上手打出或自己从底牌抓出另一张则叫吃,胡子是一样的。手里抓着三个同样的大字是六胡,小字是三胡;手里抓着四个同样的大字则要放到桌上亮出来是一十二胡,小字是九胡,这叫笼起。起牌完后,手里有三个一样的字,自己再在底牌抓个同样的字,叫提起,胡子跟笼起是同样的;手里有同样的两个字,自己再从底牌抓一个同样的字,这叫栽起,栽起大字是六胡,小字是三胡,栽了后,如果别人从底牌抓出或者打出同样的字,那也叫跑,按跑起算胡子,如是自己从底牌抓出同样的字,就算笼起,胡子按笼起算,不能逃栽,不能逃笼,如果逃了就不能胡牌了,胡了就叫诈胡,胡多少就赔多少。两个大字加一个小字,或者两个小字加一个大字,三个按大小顺序连着的大字或小字可以算一坎牌,没有胡子的(一,二,三除外),上手打的和自己从底牌抓的都可以组成一坎牌,这叫吃牌。别人要碰和跑则你就不能吃这张牌,笼,跑,碰牌在前,吃在最后面,第二次笼起和跑起就不要打出手里的牌。最后手里全部是吃,碰,跑,笼起的牌,那就可以胡牌了。有笼和跑的话手里要留两个一样的字,这叫一对鹊,打硬胡子的时候,要有一十五胡以上才能胡牌,逢三胡涨一层,最后算总层数再加上数省子的一层就是不胡牌的人输了的层数,有打五角一层的,有打五元一层的,大小由打牌人自己定。
打红拐弯则规矩相对要多一些,胡牌的人手里的牌有十个以上的红字叫红胡,按胡牌的层数翻两番,每增加一个红字增加一番。胡牌时手里的牌只有一个红字,叫点胡,翻三番;全部黑字,叫乌胡,翻五番;全部碰起(含跑起,笼起)叫碰碰胡,翻四番;胡牌时如果手里的牌有十六个小字,叫十六小,翻四番,每增加一个小字则增加一番;胡牌时手里的牌有一十八个大字,叫十八大,翻四番,每增加一个大字则增加一番;胡了底牌最后一张牌,叫胡海底,翻三番。相对来说,玩红拐弯的输赢要大一点。
声昆和书生等四个人边玩跑胡子,边天南地北,随意地聊。易宏就站在旁边编章子,就是帮忙看,出主意。书生年纪大点,脑壳反映要比声朝他们慢一点,但手气不错,赢了两百多元。声朝手气差,还好坐在书生对面,数省子数的多,打两元的红拐弯,只输了八十多元。传华赢了一百多元,声昆输了两百多元。
肖梅有时出来看他们一下,看到书生手气好,就笑自己的老公,说你这个村支书应该给他们几个发红包,现在倒好,还收起他们的红包,也太不贤惠了。
书生笑着说:“牌场无父子,这里我年龄最大,应该说他们今天是很懂礼数,来送红包,我还客气干什么。”当然这是玩笑话,大家打牌都是七份手气,三份技术,又都是屋上屋下的,不会讲什么客气的。
吃饭的时候,又继续聊着厂子的事情。声朝准备去广州把装修队盘出去,顺便去长沙看一下加工粉丝的机器设备。准备喊着延汉一起去,他也在广东跑的多,关键他曾经做过珠江啤酒广东县级市场的销售,在这几个人当中是唯一有销售经验的。看能不能到广州一德路的农产品批发市场看看,找个批发代理商。还可以去深圳那边一些餐饮连锁店了解一下,一般来说,餐饮连锁店对粉丝的需求量比较大,利润比批发也要高一点,但就是很难打进去。
声昆和传华计划在家统计一下,谁家里有空闲着的田,加上这几家自己的田,计划先种一百多亩试一试,不要种多。种地就暂时不要请人,先发动自己家里的人种红薯,能省点开支就省点。都是他们自己几年以来所赚的辛苦钱,积攒点钱不容易,要是做不起来,那就亏大了。虽然不会饿肚子,但几个人都还是想摸着石头过河,稳一点,终究谁也没做过,大家的胆子还是都不大。
吃完饭,等大家都走了以后,易书生就给太平乡李书记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大概汇报了一下。说易声朝他们已经正式决定留在木溪村办厂子,可能规模比原先预想的要小一点,李书记听后很高兴,先不管大小,只要他们办起来,今后规模是可以扩大。要书生和易宏继续跟踪,多跟他联系,过两天他到村里来一下。
李玉栋接到木溪村易书生打来的电话时,正在跟朋友打麻将,当然这些朋友基本上都是和自己一样,是一些乡镇和市里面各大局的头头子,而且还有一个江沅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叫他老大,这就形成了一个官场里的圈子,领导需要圈子,象李玉栋这样的人就更需要圈子。这就好比一张网一样,圈子里面的人都被这张网粘连着,平常都会互相帮衬着。
一般这个圈子的活动是以这个主要领导的爱好而定。而主要领导,有喜欢打牌的,有喜欢喝酒的,有喜欢钓鱼的,高雅一点的,有喜欢文学艺术的。那么圈子里的人都要想法设法去学会这些爱好,一般圈子都是随着主要领导的变动也经常变动。如果你不加入这个圈子的话,那你的工作有时就不好开展,想要顺顺当当地办成一件事,虽然说可以办下来,但难度也不小,不在一个圈子里,谁敢相信你呢?,当然自己的位子也就会摇晃不定,说不好一个小失误就被别人挤了出去。没有一官半职,入这个圈子难,没有自己的圈子,你要升迁那是难上加难。自己要想从太平乡那大山里,调到市政府所在地龙杓镇来,找个好位子,或者升个职,没有自己的圈子是很难办得到。
易声朝白天忙着参加江沅市委经济工作会议,市委今年给每个乡镇都下达了招商任务和经济增长指标。虽然来市里开会前,通过自己初步摸底,有几个项目,但好像都没落实,心里总是有点七上八下的。易书生这个电话来的太及时了,最起码,木溪村是给自己送来一颗定心丸。
今年太平乡要是能完成市委下达的任务,那么自己在老大面前讲话底气就足一些,说不定还可以升职。终究做出成绩来了也是给老大长脸,老大提拔你也有一点正当理由;即使不提拔最起码还可以跟老大提提,平调到市政府里面来工作,也可以要求老大给自己安排个好位子。在乡里上班是一点也不方便,老婆和孩子都在龙杓镇,碰到家里有事情自己又得赶回来,来回跑确实蛮累。还好太平乡政府有台小车,基本上是自己一个人用,比原先在铁峰中学当校长时要方便多了。
几个人打麻将,一直打到深夜十二点才散。输赢不要问,肯定是老大赢,他一个人赢了三千多元,其他人都输了。大家都笑嘻嘻的说老大牌技高,跟老大学到很多打麻将的技术,要老大下次安排时间多指导下他们。老大笑着说:“有时间我会来指导你们工作的,大家把明天的会开好,今年你们谁完成好市委下达的经济任务,我就给他奖励,没完成的我是要打他的板子。”李玉栋等人马上附和着,该打,该打板板。
开完市委经济工作会议后,李玉栋和贺生就赶回太平乡,第二天就召开全乡经济工作会议,太平乡的各个村书记和村长都来了,小礼堂挤得满满的。会议首先由李玉栋书记传达市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要求全乡干部以高度的责任感,努力完成江沅市委下达的经济工作任务。乡长贺生再把具体的工作目标一一落实到各个乡干部的头上,要求大家齐心协力,坚决完成全乡今年的经济工作目标。
会后,李书记和贺乡长又把易书生和易宏留了下来,当听说易声朝想利用木溪村空置了几年的校舍时,因为资金有限,就没有讲交点租金给村里,易宏担心部分村民有意见,还不敢同意声朝他们免费使用。李书记想了想,就出了个主意,看能不能先用,租金等厂子办起来以后,运转了,有效益的时候再适当补交点,况且校舍修的时候市政府也拨过一半的款,空在那里也是浪费,村民有意见你们先做做工作,万一不行,我们再出面,你们看行不?不能因这点小事耽误我们的招商工作嘛。
易书生和易宏听李书记这么说,想了想,也只好这么办,两人又把村里其它一些事情向两位领导做了汇报。最后讲了他们村里的一个计划,要乡里批准,今年村里再砍点树木卖点钱,在村里接通路灯和修一个垃圾场,也算是木溪村今年的惠民工程。
贺乡长听后,说现在上面正好在搞新农村建设项目,你们要砍树的指标直接去龙小军,就说是我和李书记同意了的 ,他会给你办好的。新农村建设是我们要认真抓的工作之一,你们回去后,工作的重点是把声朝的厂址定下来,就按李书记的意见办,这个事情办好了,那么其它事情就都好办。
从乡政府出来,在大门口,恰好碰到太平乡林管站的龙小军站长,龙小军马上热情的叫着“生哥”,“宏哥”,要留他们吃中饭。因他们家里都还有事情,就简简单单地把村里想砍些树卖点钱,准备在村里修路灯和垃圾场的事情讲了一下,现在农村都想学习城里,垃圾集中,路有路灯,至于村里的木材卖给谁,都还没有找到老板。
龙小军一听,连连说,这个事情是个好事,我一定全力支持两位哥哥的工作。砍伐指标没有问题,有我龙弟在,你们可以放一万个心,你们在家等我的电话 。你们木材销售有困难,当然我也可以帮你们解决,你们还省事一点,谁叫我们是兄弟呢?来太平乡做木材生意的我基本上都熟悉,做熟人生意放心,你们说是不是?
作者:谷雨坡
编辑:肖焙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