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易声朝，想了想，慢悠悠地说：“做什么都有风险，百分之百有赚钱的把握，那只有把钱存到银行，拿利息。但现在我感觉，钱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咯条物价每年都是涨，很少跌过，银行那点利息还赶不上市面上物价的上涨。现在外面的房子也不像前几年那么行销，房子装修这一行是一年比一年不好做，我还是想转一下行。你记得吗?我们有时候出去吃饭，火锅的配料中，红薯粉丝是我们最喜欢吃的，我也问过火锅店老板，红薯粉丝的用量都蛮大。”

　　“恩，记得，可没有我们老家这里的粉丝好吃，没有劲道，色彩不亮，没煮多久，就断成一小段一小段的。但我们没做过这行当，既不懂生产技术，也不知道怎么销，销到哪里去啊。”

　　“现在外面的人吃东西都吃怕了，越是外面光鲜的，就越不敢吃。鸡要吃土鸡，喂猪草的土猪肉都卖到二十八元一斤了，比喂饲料的猪肉贵一半。”

　　“是啊，市场上被虫蛀过的菜比其它肥嫩的菜好卖， 长的比别人的长和大的小菜，大部分都是用了激素，菜农自己都不吃，听说有些菜农自己吃的菜，都另外放在一块地单独种，不用化肥，不用农药，不催熟。”

　　“是听说过，所以做有特色的生态农产品应该有钱赚，听易宏村长说，现在国家对这个蛮支持的，无论从资金上，还是政策上，力度都蛮大。我想把广州的装修公司转出去，回家来发展，另外，父母亲年纪也大了，下半年，重虎也要上学了，管两个娃娃读书，他们怕是力不从心，我们回来，也好照顾家里，你也有时间把他们两个的学习抓一抓。”

　　“这也是的，娃娃读书也重要，我也想送两个大学生出来，小孩子读书耽误不得，不好好管管，万一被人带坏，不走正道，我们赚得钱再多，到后面也要被他们败光。”

　　“是啊，所以我去年就有这个想法，今天乡里面的李书记讲了，我就更有信心了，只要是政府政策支持的，我想应该有钱赚，生产技术我们可以学，销路我们自己找，大不了象我们在广州搞装修一样，慢慢地闯一闯，时间久了，什么都可以学会就会。再一个我们村里在外面的人多，要他们帮忙在外面推销一下，他们可都是我们可以用的人脉网。我过几天给他们讲讲，看他们还有没有愿意跟我们一起来办厂的，再一个，现在国家对农业支持力度很大，我想以后只会越来越大。按道理，应该不会亏，只是时间要的长一点，赚钱是一定会赚，可你又得跟我重新打拼吃苦了。”

　　“吃苦我不怕，可你重新创业，压力更大了，你身体扛的住不?”周菊边说边紧紧地抱住声朝的身体。

　　木溪村的大队部操坪，是村里最大的水泥坪，村里面大大小小的人都喜欢到这里玩和摆一摆龙门阵。无论是国外国内发生的大事情，还是一些家长里短乡里面发生的小事情，都是大家摆龙门阵的内容，尤其是一些影响大一点的事情，不论与他们有没有关，有些都是经过几个人的口传来的，都被村民是说得津津有味，大有指点江山的味道，很是闹热。

　　旁边有个礼堂，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修的，是卖半座山的木材才修好的。这里也是村里开大会商量事情的地方。如召开村民大会，选举村长，村支委选举等等；以前没有电视看，唱人戏，放电影，都在里面，这里又是村民娱乐的地方。

　　唱人戏的时候是最闹热的，演员都是太平乡的老百姓，自编自演，除了穆桂英挂帅和隋唐演义里的老故事外，还编了很多现代故事，虽然不是专业水准，语言是村民熟悉的太平乡方言，乐器就是简单的鼓，锣和二胡等老三样，队伍大一点的人戏班又会多一些乐器，如钹，笛子和京胡等等，虽然行头简单，但村民，尤其是老一辈的村民都喜欢看，演员也经常会赢得观众的热烈掌声。有时候一连演几天，村民都舍不得唱戏的走，每次散场后村民争相请演员到自己家里吃饭，休息，尤其小孩对演员蛮羡慕，都想以后长大能演戏就好了。后来电视一普及，各家各户都窝在家里看电视，戏班子很少来演戏了，这些热闹的味道就渐渐消失在这座落寞的礼堂里。

　　初春的阳光照到中午才感到有点暖洋洋，田里的油菜经过严寒季节那几场大雪的蹂躏，更加碧绿壮实。白菜地里的小草绿茸茸，娇滴滴，在这万木枯黄的早春，踏着细碎的小步；四五只黄绒绒的小鹅，不停地啄着萝卜田里的细嫩草，“呀”“呀”地哼着初春的序曲；村前的小溪，经过一个冬天的消瘦，潺潺溪水更加透澈，更加婉约，如一个静美的女子，侧卧在木溪村的旁边，流溢着清新的韵味。

　　难得有这么舒服的太阳，大队部操坪里站着几伙三三两两晒太阳的村民。有几个小孩子，手拿着一根点燃的香，把小鞭炮点燃扔到年前干了的又还没有放满水的鱼塘淤泥里，“啪”的一声，炸起泥浆几尺高，溅得越高，越宽，就就越开心。大人们东一堆，西一堆聊着天，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你在问他广东有什么好做的不?他问你上海那边的工作好不好找?互相交流着过完年以后，到哪里去上班好一些。也有的担心自己家里的老父母和小孩子在家没有人打招呼，不太放心。有些人没有办法，夫妻只好留一个在家。即使平常放长假可以回来探亲几次，终究夫妻分开这么久还是不舒服，都好想要是外面的厂子能办到家门口就好了，这样既能打工挣钱，又能看到家里，照顾到家里。有人就笑这些人，你那怕是白日做梦吧，这穷山沟里谁愿意把厂子搬来?

　　易声朝和易声昆，易延汉，易传华的年龄都相差不了几岁，平常也玩得比较好，也可以说是结拜兄弟一样，易声朝年龄稍微大一点，也是他们几个中最早出去打工的，也是找钱找得最多的，大家都喜欢跟他玩，跟他在一起玩，还能学到一些东西，并且都比较相信他。

　　当他们听过易声朝的想法后，都表示赞同，也愿意跟他一起在家搞事。几个人就一边晒太阳，一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这个事情。

　　易声朝说：“干脆大家都到我家去吃晚饭，大家边吃边说，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有什么主意都贡献出来。”

　　“要得，就就去声朝家里喝酒去。”

　　易声昆和易延汉跟易声朝是一个字辈的，易传华要小一个辈分，在外面 都是兄弟，在家里还得讲班辈。

　　“嫂子，拜年，拜年，糍粑上前。”易传华也大声喊：“满娘，拜年，拜年。”周菊看见大家来了，笑呵呵的，连忙把沿盆里的火扒大一点，让他们坐到沿盆里，自己又把摆在桌子上的果盘添了些东西，给每人泡了一杯热茶。

　　“你们坐，我去准备晚饭。”说完，就一个人进灶屋里了，看到来客人了，周菊的阿婆老子李桂英也过来帮忙，两个人不慌不忙，洗的洗菜，切的切菜。又是大年初几，，很多菜都是现成的，只需最后加热炒几下就可以了，不到一个小时饭就做好了，只等易声朝喊他们出来吃饭就可以把菜上到桌上。周菊叫女儿重欣去大队部操坪喊爷爷回家吃饭，正月间，晚饭都吃得早，一般一天都只吃两餐饭，早饭上午一十点钟才吃，晚饭下午四点就吃了，中饭有个时候烤个糍粑吃，有时候煮碗甜酒糍粑就当中餐。

　　不一会儿，易贤平跟着孙女回来了，大家就一起坐上堂屋里的那张八仙桌。

　　“今天我们就喝老家特有的酒，自己家里用雪峰狮王苕酿的高度子酒，你们看要得吗?”易声朝从床底下拿出两壶雪碧瓶子装的苕酒，摆到桌上。

　　“要得，在外面喝来喝去，觉得还是我们老家的苕酒好喝些，今天我们要好好地喝一顿，这次回来过年，大伙都还没有好好地一起喝过一次酒。” 其他人纷纷赞同，都有一股不醉不罢休的豪气。

　　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憧憬着锅面厂，想着办厂子会碰到哪些情况。酒席上大家说得劲火十足，都想留在家里跟着声朝，试一下自己当老板的味道，在外面打工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最后还得回到生我们养我们的老家，因为我们的根在这里，我们喜欢这里。

　　你敬我一杯，我碰你一杯，几个人都喝得有点醉熏熏，脸色赤红发亮，讲话都有点迷糊，声朝还要周菊再拿一瓶酒出来。看到他们高一句，低一句的讲话，周菊硬是不肯拿，说以后在家里有的是机会，劝他们不要再喝了，父亲易贤平也不让他们再喝了。几个人都说没有醉，但在回家的时候，出了堂屋门就都是高一脚，矮一脚地走。

　　大年正月初八，上午八点钟，太平乡政府礼堂门口，开门炮放得是震天响，鞭炮声炸到几里外的山谷，又从山谷里头“轰”“轰”地荡了回来。

　　乡党委书记李玉栋，乡长贺生，乡人大联工委主席易延喜，都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手拿开门红包，来一个上班的干部职工，就发一个红包，这种好事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的。也是学着一些公司的做法：春节长假收假后，新年第一天公司开工，老板给准时来上班的员工发红包，寓意公司老板，员工都新年财运滚滚，万事如意，大发特发。

　　太平乡政府这几年的开门红包是一年比一年多，刚开始，只有一百元，到今年已涨到一千了，相当于一般干部的一小半个月工资，所以大家都会准时赶来报到上班，有一些干部职工开玩笑说，看在这个大红包的份上，我今天也不能迟到，领完红包以后，进到会议室，大家都抱抱拳头，互相拜拜年，问一声新年好。龙小军更是活跃，今年的年过得很舒服，年前就把天平乡和江沅市林业局领导们的年拜了，以便今年工作能顺心顺手。有道是有钱大家赚，朋友多了路好走，哪个人又会与孔方兄过不去呢?所以龙小军在乡政府里面，关系都处理得好，尤其是领导都觉得他会来事，讲义气，大方，因此有什么好事自然都不会拉落他，给他安排的工作岗位既轻松，又自由，基本上没有人管他，而且油水不少。

　　几位乡领导依次坐上主席台，主席台上还坐着一些委员和乡政府的副职，李书记把今年的工作计划做了一个详细的发言，贺乡长把太平乡的各个村的驻村干部名单宣布了，最后李书记着重讲了今年江沅市政府给太平乡下达的招商任务，又怎么来结合太平乡乡的实际情况，大力开展人人都来做招商工作，讲了乡里班子研究出来的一些措施，并且还把自己和贺乡长到各个村里了解的情况给大家做了个详细地介绍。

　　李书记说，全乡在外打工的乡亲不少，有回乡办企业想法的人也有。尤其是利用本乡的原生态的环境优势，山也青，水也好，空气又新鲜，土质好，土里面含的微量元素丰富，木材资源就更不用讲，因此搞绿色产业大有文章可做。有些村可以大力发展高山蔬菜，反季节蔬菜。太平乡出去的人，大部分都是爱家的，他们的根还在太平乡，把他们吸引回家创业，这个资源就够我们利用的；今年全乡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重点就是招商引资，而招商引资的重点又是太平乡在外面做的比较成功的乡亲，现在沪昆高速公路已经开工修建，过几年通车后，又有个出口，到时我们太平乡一改原先交通闭塞的情况，将变成江沅市交通最方便的乡。江沅市委和市政府对我们太平乡给予了很高的期望，要我们走几步先着。我在这里把市委领导给我们的工作任务给大家传达一下，全乡行动起来，一定要完成市委领导下达给我乡今年的招商任务：即完成招商投资额在300万以上的企业两家，建设10个蔬菜大棚，建设两个高山反季节蔬菜种植基地，引进一个湘西黄牛养殖项目。会后我会把各个任务布置到具体的人身上，我和贺乡长，易主席为太平乡招商领导小组成员，并且具体还负责两家大企业的招商投资工作。

　　贺乡长接着补充了其它一些事情，并安排各个住村干部去给村书记和村长拜年，当然拜年的东西也随乡入俗，两瓶酒，一包大的旺旺大礼包，进家门口时放一挂鞭炮。把村干部的年拜完后，又可以休息几天，有些家在市政府所在地龙杓镇的人则又可以回家，只要每个办公室有一个上班的就可以，上班时间办公室的门还是不许关的，虽然年还没有过完，老百姓来乡政府办事情的人少，但规矩还是要讲一讲。相对于市政府里面的科局机关上班，乡政府上班的自由度要大一点，所以直到元宵节，把年过完后，乡里干部才按正常作息时间上班。

　　易宏家里今年过年过得不太热闹，儿子和媳妇在广东打工，厂子临时接到一个单，工赶得急，需加班，老板以超出国家规定的春节加班费留他们加班，因此他们也不好拒绝，都是在厂子里上了几年班的老员工了，并且老板答应他们赶完这个单后，可以带薪补休春节的假期。女儿一家四口在初三过来拜了个年，在家睡了一晚就又都回去了，因为初六他们就要回广东清远上班。幸好还有两个孙崽在家，虽然爱打打闹闹，有时候感觉有点吵，但还是让冷静的屋里有点热闹气氛。

　　乡里的李书记带着几个乡干部昨天到家里来拜年，又问了一下易声朝等人在村里办厂子的事情。易宏经过与易声朝的几次交谈，了解到易声朝准备牵头在村里开个红薯粉丝厂，村里有几个人也有意跟他一起搞，对于这个事情李书记当然支持，这恰好可以做为太平乡今年的一个招商项目，也好完成市政府下达给太平乡的任务，李书记要他抓紧时间跟易声朝合计一下，过了元宵节就一起到乡政府去一趟。

　　随着村里年轻人断断续续地出去打工上班，木溪村热闹的过年气氛就漫漫地淡了，不时有出去的年轻人来到易宏家里，请他在老家平常照顾下留在家里的老人和小孩。木溪村大部分都是姓易，是太平乡易氏祠堂里的十甲人宗支，实际上都是一个祖宗下来的，有些虽然出了五服，但依然亲不忘，派虽分但世有统，就是出去打工的人不来讲，在家的人也会互相打打招呼，邻里相助是不要喊的，有事情大伙就都拢来了。今天吃过早饭，他就到易书生家里，易书生正在看电视，看到易宏来了，就把电视声音关小一点，一起扯了几句，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把易声朝喊来，顺便把声昆，延汉，传华也一起喊过来，看看这个事情到底搞不搞得，怎么个搞法，听听他们打算得怎么样了。